秦浩见乔思语呆住，不免也多看了那女医生几眼。

一身白大褂，身材高挑，利落的齐耳短发，气质高雅。

可与乔思语的温柔不同，对方的眼神透着丝难以察觉的强势。

何梦瑶看了眼秦浩后才将目光放在乔思语身上：“我们能聊聊吗？”

乔思语下意识的想拒绝，可又觉得有些事必须要说开，便点点头。

秦浩也心照不宣地走了出去。

病房一下只剩她们俩，气氛也慢慢尴尬起来。

何梦瑶坐在病床边，看着乔思语被纱布包裹的头，心生不忍：“我记得你很爱护自己的头发。”

乔思语苦笑：“你不会就只想跟我聊头发吧。”

闻言，何梦瑶沉默了。

她真正想说的是关于宋霁的事，可看到眼前人还在和病魔作斗争，她顿觉自己那些心思很过分。

见何梦瑶不说话，乔思语主动挑明了她的来意：“我知道，你想说宋霁的事。”

在对方诧异的目光下，她又说：“我和他已经离婚了。”

“安清……”

“和平分手。”乔思语垂下眼睫，似是在解释。

何梦瑶看着她，面颊莫名有种火辣辣的灼烧感。

她攥紧了手，缓缓开口：“我不想骗你，我的确喜欢宋霁。”

直白的话像根针，扎进乔思语心口，疼的她呼吸发窒。

“但我没想插足你们的婚姻。”何梦瑶自嘲一笑，“其实我也想过，如果你们离婚，我和他是不是有可能。”

乔思语扯着唇角：“你可以试试，毕竟我和他……”

她没有再说下去。

何梦瑶脸色微变：“难道你不爱他了吗？”

乔思语没有回答，而是说：“你应该比我清楚，阿尔兹海默症的治愈率有多小，即便是新技术，结果也不一定理想。”

她深吸了口气，望向窗外的双眼泛了红：“也许很快，我就会忘了以前的事，忘了你，忘了他，甚至忘了自己……”

每说一个字，乔思语就觉得胸口多了处空洞，凉飕飕的风灌进去，钻心的疼。

何梦瑶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看到乔思语眼中压抑的悲伤，鼻尖也不由泛酸。

不同于生死的痛苦，遗忘是种精神折磨。

可能在未来的某天，乔思语会在这种折磨中崩溃……

护士站。

陆洋正在整理病人的资料，宋霁突然把乔思语的日记本递了过来。

“言医生，你这是……”她一脸不解。

宋霁眸光黯淡：“还是你还给她吧。”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句：“我没有看。”

陆洋愣了片刻后叹了口气，接过日记本：“安清现在心情不好，等哪天她想开了些，你们再好好谈谈。”

宋霁点点头，心中的那份烦闷却没有消散。

他犹豫着，最终还是忍不住朝乔思语的病房走去。

可刚过拐角，便看见秦浩靠在墙上的扶手边认真地画些什么。

宋霁看了眼关上的病房门，抬腿朝他走过去。

他定睛一看，秦浩竟然正在画乔思语。

一支铅笔，将她的一颦一笑描绘的栩栩如生。

宋霁皱起眉，越发觉得这毛头小子不顺眼。

然而秦浩却大大方方地继续画着乔思语的头发。

“漂亮吗？但我还没画出安清姐十分之一的好。”

第十八章

带着些许挑衅意味的话让宋霁黑了脸：“幼稚。”

他没再理会，直接朝病房走去。

面对他的嘲讽，秦浩冷哼了声，朝他背影白了一眼。

宋霁正向敲门，门却开了。

两眼通红的何梦瑶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转头擦了擦脸，压低声音：“安清困了，让她休息吧。”

闻言，宋霁拧起的眉头又紧了几分：“你跟她说了什么？”

听出他语气中的戒备，何梦瑶哭笑不得：“你放心，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分寸。”

她停顿了几秒，表情越渐复杂：“好好照顾她吧。”

听到这话，宋霁怔了怔。

何梦瑶垂眸浅叹口气，转身离开。

当晚，秦浩就迫不及待地把画好的素描送给乔思语。

看着她惊艳的表情，他咧嘴一笑：“画的没有真人好看，别笑话我。”

“没有，你画的很好。”乔思语看着画中长发的自己，眼中掠过丝莫名的惆怅。

她抬起头：“你现在住哪儿？家里人不担心吗？”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而且我又不是小孩子，他们有什么担心的。”

说完，秦浩换上副认真的模样：“安清姐，其实我……”

“治疗阶段的病人需要静养，你还要提醒几遍？”

话还没说完，走进来的宋霁打断了他。

秦浩当即臭了脸，冷哼了一声没有理会。

乔思语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几圈，不明白本不熟悉的两人怎么会弥漫着火药味。

宋霁走到病床边，却突然忘记自己要说什么了。

他插在口袋的手紧了紧：“今天的不适感好些了吗？”

乔思语点点头，也没回答，只是默默将素描放进抽屉。

秦浩瞥了眼宋霁，眼底多了几分得意。

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起身出去了。

气氛又开始微妙，想着陆洋的话，宋霁想好好和乔思语聊聊，可看她苍白的脸，还是决定等她情况好点再说。

六年的夫妻，此刻竟然生疏的像陌生人。

乔思语很不自在，不自觉地去拿桌上的水。

可一只手先她一步，淡淡的柠檬气息也冲散了鼻尖周围的药水味。

乔思语惊讶抬头，撞上宋霁近在咫尺的双眸。

她愣了瞬后立刻后仰身子，想拉开两人的距离。

然而宋霁的另一只手却扶住她的背，让她无路可退。

“这几天天气不错，明天下去晒晒太阳，对身体有好处。”

宋霁低沉的嗓音夹杂着电流般的磁性，让人不觉深陷。

乔思语看着他，原本烦乱的心也慢慢平静下来。

可面对这张熟悉的脸，她眼中却有丝陌生一闪而过。

“以后我可能会认不出你了吧。”不知怎么的，乔思语莫名说出了这句话。

宋霁呼吸微凝，将水递给她：“不会……”即便认不出也没关系，只要你还记得……

乔思语沉默，半晌后率先收回目光：“时间不早了……”

没说完，门外接电话的秦浩探进身子：“安清姐，我有点事，明天我来看你。”

说话间，他有些不满地睨了眼宋霁。

而后者根本没理会。

乔思语嗯了声：“路上小心点。”

等秦浩走后，她才继续道：“你也回去吧。”

可宋霁却坐了下来：“今天我值班，有事叫我。”

第十九章

乔思语神色一怔，见宋霁一副坐下就不走的架势，眉目微拧。

宋霁反倒很淡然：“睡吧。”

乔思语浅叹口气，喝了口水便侧过身阖上眼。

或许现在的他们，无言才是正是正确的相处方式。

宋霁轻轻关了灯，看着那起伏的肩膀轮廓，心绪越渐复杂。

夜渐深，他拉开抽屉，拿出那张素描。

昏暗的灯光下，纸中的人笑容像冬日阳光，明媚温暖。

即便只有黑白灰三色，也看得到那双月牙眼中的光芒。

宋霁心微微一刺，他已经不记得乔思语上一次这么笑是多久以前了。

耳畔传来细碎的翻身声，他抬起头，凝着病床上熟睡的人。

宋霁伸出去，轻抚着乔思语的脸颊，心底那一处空洞慢慢被填满。

他迟疑了瞬，倾身过去，将一个温柔的吻印在她额间。

次日。

乔思语醒来时，宋霁已经不见了。

她还没回过神，陆洋走了进来。

她一手提着保温盒，一手拿着日记本和药：“醒了，今天有没有感觉好点？”

乔思语后知后觉地回答：“嗯，看来新药的副作用不大。”

陆洋笑了笑，放下东西后将日记本递过去。

“……谢谢陆姐。”乔思语接过，指尖摩挲着页角。

其实她已经忘了里面写了些什么，但一定是和宋霁相关的。

“你昨天都没吃什么东西，现在肯定饿了。”陆洋打开保温盒，菜粥的鲜香顿时溢了出来。

她压低了声音，笑着提醒了句：“这可是言医生一大早特意出去帮你买的。”

闻言，乔思语神情微凝。

听陆洋的语气，似乎是知道了他们之间的关系。

她抿抿唇，想把日记本放进抽屉，却见秦浩给的素描不翼而飞了。

“画呢？”乔思语下意识地问了句。

陆洋一脸惑色：“什么？”

乔思语敛去情绪，匆匆关上抽屉：“没事……”

明明就放在里面，怎么……

难道是宋霁？

陆洋给她喂着粥，忍不住问了句：“那个叫秦浩的年轻人是谁啊？”

乔思语把六年前的事说了出来，引的她一阵感叹：“看来他是来报恩来了。”

听到这话，乔思语无奈一笑。

以自己现在的状态，恐怕会成为别人的累赘。

“言医生呢？”她转移着话题。

“他跟何医生在主任办公室谈话呢。”

看着乔思语吃完早餐和药，陆洋才去忙。

可刚没一会儿，外边突然传来男人中气十足的怒吼。

“我说不治就是不治，听不懂吗？”

紧接着又传来打杂声和护士的尖叫。

乔思语心一惊，作为医护人员的本能想去看看发生了什么。

但才拉开病房门，一个皮球就滚到了脚边。

她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病房门口围着一堆人，一个穿着黑色外套的中年男人叫嚷着“不治了”。

他身边还站着个七八岁，嚎啕大哭的小男孩。

乔思语似是忘了自己还是病人，捡起皮球想去安抚孩子。

就在这时，男人像是崩溃了似的，抄起护理车上的消毒水瓶，泄愤地扔了出去。

却不料砸向了乔思语缠满绷带的头。

“嘭”的破碎声刺的在场的人心惊肉跳。

一个实习护士吓得脸色苍白：“言医生！”